那个时候，我确实是想起了他们。真要说起来他们和她们一点都不像，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呢？难道单纯是因为在面对这两组人的时候，我所处的立场相同的缘故吗？
大概并非如此，在这里面，一定存在着什么我并不了解的东西。
初次见到源千雪的时候，我就有某种微妙的预感，而那如今似乎快要实现了。
1.
叶宪将新烧开的水倒进茶壶，茶包是他下午刚回来的时候放进去的，泡了一遍又一遍，现在出来的茶汤已经清得跟白水差不了多少。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，反正他从一开始就品不出什么滋味，从味蕾传上去的信号一到达大脑皮层，就被其他思绪冲散了。
他正准备将茶倒进杯子，客厅的落地窗被吹开了，他走过去想要关上窗户，潮湿的海风夹杂着腥气扑到脸上，令他不禁望向不远处宽广的海面。
（以前从来没见过的海，就在那么近的地方。）
前天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了大海，而现在只要站在家里的客厅中就能眺望到宽广的海岸线，对于这一切，叶宪心中却升不起任何感动。渴望着这幅画面的人不是他，那个说有朝一日要去海边的人，现在已经……
他不自觉地轻触右手腕，那里挂着一串手链，是他自己制作的，上面用线穿着几块凹凸不平的坚硬白色球体。从不知疲倦的海潮声中，他似乎能依稀分辨出那令人怀念的音色。
“很久很久以前，海边住着一个渔夫，叫浦岛太郎……”
“海？”
趴在床上盯着插画的少女抬起头，用不解的眼神看向坐一旁为她念绘本的同伴。
“海是什么？”
“沿着河流一直走下去，在陆地的边缘，会看到一大滩盐水，怎么望也望不到头，里面有各种鱼，那就是海。”
少女做出思索的样子，也不知她究竟想象出了怎样的画面，双手抱住头整个人啪嗒啪嗒地抖了起来。
“……好可怕。”
“不对不对，虽然不知道你想起了什么不过大概是错的啦，海没那么可怕的。对了，你就想成特别大的湖就好了。”
“我没有见过湖。”
“那可就不好形容了……”
同伴一脸发愁的表情，向叶宪投去求助的目光，坐在壁炉旁擦着步枪枪管的叶宪摇了摇头。
“我没见过海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唉，其实我也没有见过。”
同伴的这句话，让本来并不怎么感兴趣的叶宪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。
“你也没见过海？你不是扶桑人吗？”
“也并不是生在岛国就一定有机会看到海啊，我从小就是山里的孩子。”
“就算这样，离开扶桑的时候总也该见过。”
叶宪按照一般逻辑提出质疑，同伴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。
“我是坐飞机直接来这里的，当时飞机飞得太高，往下望根本什么都分辨不出来。”
“到底，什么样的？”
被两人晾在一边的少女发出了不开心的声音，同伴又陷入了深思中，足足半分钟之后，终于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一下手。
“对了，就跟沙漠一样嘛！”
你到底是怎么把这两种相差最远的东西扯到一起的……叶宪对这个奇葩的比喻无话可说，少女却是眼前一亮，似乎这种说法正好对上电波。
“沙漠？”
“没错，你应该见过沙漠吧？看起来就跟那个差不多，不过是把沙子换成水，会流动的。”
少女沉默了一会儿，当她再次抬起头时，脸上带着前所未见的明亮表情。
“叶宪，我想去看海。”
“喂喂喂！为什么是对他说啊！？我呢？按照剧情的走向来看怎么都应该是我吧！”
同伴泪眼汪汪，用手指着自己强烈地主张道。少女扭过头，眯起的双眼中透着不耐烦的神色。
“你太没用了。交给你的话就去不了了。”
“为啥啊！？”
少女毫不理会同伴的哭诉，又回到一开始的姿势双手撑着脸颊紧盯绘本上的插画。叶宪清楚地看到，双眼被遮挡在刘海阴影之下的少女嘴角微微勾起，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。
叶宪把枪放到一边，将整个上身的体重压在摇椅靠背上，感受着壁炉中炭火释放出的温暖，一股令人惬意的疲惫感从脚心蔓延到指间。
“去海边……也不错呢。”
他正自言自语着，门铃忽然响起，打破了屋里美妙的宁静感。
“……”
叶宪猛然回过神来，冰冷的风让他打了个颤，门铃还在响个不停，他这才意识到那并非自己回忆的余音，是货真价实的现实。他关上窗户来到门前，一边应声一边将门打开，不出他所料，叶羽星正臭着张脸站在那里。
“终于回来了吗？有点慢呢。”
他侧身给叶羽星让出位置，叶羽星走进玄关，从叶宪身边经过时十分不爽地瞄了他一眼。
“慢？这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吧？老师你知道我在冷死人的外面按了多久门铃吗？为什么不来开门呢？难道是那个吗？正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所以要赶快收拾干净吗？”
叶羽星一边脱鞋一边连珠炮似的质问，叶宪先是惊讶了一下，接着摆出一副玩味的笑容。
“这么快就不装乖孩子了？真是可惜啊，虽然只认识了一天，不过我还挺喜欢之前的叶同学的。”
“……哼。”
叶羽星微微有些脸红，扭过头去不让叶宪看见自己的表情。她将脱下的鞋放进鞋架，又像上次那样犹豫了一下，最后还是没有穿上拖鞋。叶宪注意到这一幕，想起她昨天也是这么做的。
“昨天你也是打赤脚呢，真是奇怪的习惯。”
“穿着袜子哪里算是赤脚？”
“这个季节的话，不穿拖鞋脚会很难受吧。这里的拖鞋都是新的，我还没穿过，你随便拿一双用也没关系吧。”
“就算没穿过，但这些还是老师的所有物不是吗？”
“理论上来说算是这样吧，虽说都是你们司令送我的。”
“那么就不用。”
叶羽星十分干脆地拒绝了。她穿过走廊进入厨房想找些东西吃，脚下的地面从木板换成瓷砖的一瞬间，她十分明显地皱了皱眉。
（真有点搞不懂她，为何要逞强到这个地步呢……）
叶宪也走进厨房，想趁叶羽星吃东西的时候和她聊聊，叶羽星却只是从冰箱里拿出一袋面包和一盒牛奶，接着离开了厨房。叶宪正在想她到底是要在客厅里吃还是拿回自己房间的时候，叶羽星已经径直走到了大门口。
“刚刚才回来，怎么又要出去了？而且还拿着食物，你是打算去哪里？该不会又要在网吧过夜吧。”
“如果是的话，老师你会阻止我吗？”
“我倒也不打算对青少年的爱好说三道四，不过源君一旦生起气来的话，我们可都要遭殃哦。”
“……她才不会对我生气。”
若是单听这句话，里面满是恃宠而骄的味道，然而看着叶羽星蹲下穿鞋时脸上落寞的神情，叶宪却觉得她像是在说着一件另外的事情。
“不管怎么样，既然都特意把行李收拾好了，今天晚上还是回来住吧。”
“……收拾行李？我记得我昨天把行李箱放在客厅就走了。”
叶羽星对叶宪的说法感到不解，叶宪带着十分开朗的笑容用手指了指自己。
“当然是我帮你收拾的。啊，对了，没想到叶同学居然会有那么大胆的内衣呢，真是让我意外，明明看起来一副小孩子的样子……”
“……变、变态！”
叶羽星满脸通红地骂了一声，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门甩上，整个房子都跟着颤抖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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